“猛虎营”也不必收拾残局，穷寇莫追，再说他们也不必故意点清胡人阵亡人数，到李善面前领功请赏，原本就没有任何悬念的战事，还贪图军功冒进，就是对他这位大将军最大的诋毁。
为了阻挡化喇部妄图夺取坎水寨，即便是北卫军中作为李善最可靠、最信任的亲卫，也不是呈现一边倒的态势，伤亡也挺惨重的，两军对阵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常有，不过作为李善亲自从各营打仗最勇猛，精力最旺盛，武力最勇猛，忠诚度最高的将士中挑选而来，以往均是“百人敌”，“千军辟易”的佼佼者，才能荣获大将军身边最迷信的锐士，没想到久别战场，疏于操练和实战，竟然一次遭遇战就打出了原形，这不得不让身为统领的王二毛，脸上无比羞愧，他们又不能在坎水寨守卫老卒和百姓面前露面，本就给李善脸上抹黑，还厚颜无耻地邀功，只怕沦落为替换的局面也是很有可能。
战后回到大将军府，第一件事就是加紧操练，否则真会被其他人取而代之。
堂堂北卫军三十二万男儿，难道还选不出八千“虎贲军”？换不掉一个不得力的统领？传出去笑掉大牙？
这次为了隐藏行踪，点拨了两千的“猛虎营”跟随左右，兴许不能与胡骑上万的阵势一较高低，但足足可以缓解边陲上任何一处要塞的燃眉之急，更何况“玉碎州”的呼延庭琢遭受到胡不归的重创，元气未复，能够趁机偷袭边塞的就剩下那些按捺不住邀功的游骑各部了，还果然掐算到了，沙盘演练也好，还是实力均衡比较，甚至是身边确信不疑的“黑计”出谋划策，排忧解难的推演，化喇部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，很符合当下情理，以及两族多年对峙的经验评断，北卫边境上唯独坎水寨的形势堪忧，最是薄弱，甚至到了岌岌可危地步，就是敌我双方互换，李善也会从此寻求突破。
至于东线防务，不归他管，用不着操那么闲心，历代各州郡上的军事主将不得私下走动，按照帝制律例，哪怕是当今天子的亲兄弟，宗室藩王也不允许，逾越过界，视为图谋不轨的谋逆重罪。
天下无情帝王家，这是历史必然所致。
假如各地藩王造反，稳坐大宝的天子除了皇城几千近万人的禁军，如何能抵挡各路反贼，天子当年或许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坐登龙位，得了江山，假如还这么傻，那就是给自己埋藏最大的祸根，也是自掘坟墓，有时候连亲儿子造自己的反都可以痛下杀手，何况是手足同胞，不是无情，实在是任何人都觊觎着王图霸业，至高无上权力，随意掌控着天下人的生死，享受着千秋功业，万国来朝的盛况。
坐到这位置上哪一个不是如履薄冰，心狠手辣的狠角色？天子一怒，天下大乱，这不是说说而已，是血流成河的教训。
李善虽算不上什么异姓藩王，六公九卿，但他的权力足以对皇位构成很大的威胁，任何人捕风捉影地罗织一项罪状，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，哪还等到今日坐拥三十二万精锐大军？
所以，对北卫边境线上了如指掌，哪里最不放心，防备上最薄弱，他比谁都清楚，边关上都重兵把守，均是最为得力，最信任的武将看守掌管着，甚至到了水银泻地无懈可击的变态地步，唯独坎水寨地势特殊，情况特殊，就连矛盾也是最为突出的城寨，以至于没有一支正规嫡系队伍入驻看守，这里倒不是真正的鱼龙混杂，而是程征这个前朝的总兵关分庭抗礼，动不动就在朝野上弹压网罗李善的罪责，恨不得把他扳倒，这个护短的老顽固，表面上看似对自己女儿，女婿断绝关系，其实哪一次不是他在背后暗中使劲？不然这么一处弹丸之地，李善都恨不得派重兵把守，就是碍于朝廷的压力，这个地方成了三不管之地，构成北卫边防上最大的威胁，这让北卫土地上真正的实权大饕餮如何放心，不亲自来，只怕座下任何一位义子都不是那老滑头的对手，说不定还找到各种纰漏，好好在朝野上参自己一本，够自己喝上一壶的。
皇帝信任自己归一码事，朝野上下的舆论，造成世人心目中极坏的影响又是另一回事，皇帝看似权力盖过一切，但为了平息民愤与众怒，在众臣面前立威树信，就必须拿李善这个姑爷开刀，亲能亲过自己的骨肉？连亲身骨肉都可以杀，何况一个外姓人，一个足够与天子均分天下的一方霸主逍遥？亲身妹妹又怎么样？死了一个李善，大不了下旨改嫁，要么削发为尼，在皇家寺庙里吃斋念佛，总好过联起手来夺取皇位凶险。
李善只敢在自己的辖地里耀武扬威，兴许每过一个时辰都提心吊胆，还要随时观察朝野上下，疆土内外的动向，稍有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。
每逢一处有失，他都会亲自前往，倒不是他勤快，实在是被迫无奈啊，坐到这个位置，就是每时每刻都架在火上烤，容不得半点闲暇。
这样也好，自己主动领兵前往最不放心，北卫边境上最薄弱的城寨，看程征这个老顽固还有什么说的？他也暗中派兵驰援，或是谨防坎水寨有个闪失，证明他也跟自己不谋而合了，相互较较劲也好，省得他觉得李善除了摆弄权术外，就是仗着皇亲国戚毫无本事坐到这个位置，也让其他别有用心之人真正见识下北卫到底谁说了算。
这就是驭人术，读心术，甚至是权术阴谋间的较量。
死伤任何一个北卫男儿，他李善无不痛心疾首，外人或许不知道自己的亲身骨肉与他敌对仇视，索性还好，没有反叛为敌，不少知情人都觉得他是为了顾惜骨肉亲情，甚至爱惜自己的羽毛，谁会知道，每一个为北卫奋起抵抗的男儿，都是他的心头肉。
王二毛作为统领没有错，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受李善指示，哪怕死伤身边最亲信的将士，也好过死伤无辜的黎民百姓吧？
假如真要是那样，那他才是天底下最残暴之人。
王二毛领罪，李善没有说什么，只是挥挥手让其退下，至于常年跟随身边的近臣，怎能让他承担所有罪责，还有很多善后的事要处理，在这里耗着于事无补。
什么事都要李善亲力亲为，每天不睡觉，兴许折寿数十年都忙不过来。
安抚伤者，发放战死将士们抚恤银两，哪怕是没有家室父母的孤儿，也按照以往惯例，记录下他们的性命，年龄，身世，于何年何月，何日何时，何地何因殒命，将来都会作为北卫功德碑上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李善记不得这三十年间死了多少年轻男儿的性命了，他就是以自己的命换十条，百死万赎，几辈子，几十辈子，几百辈子都偿还不清。
他需要沉静，谁也不敢来打扰。
篝火炙热，热不过北卫男儿们胸膛里流淌的热血；
眼前光亮，也照亮不了战死沙场那些寂灭的性命；
火光再暖，暖和不了一具具献身沙场冰冷的尸体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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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深，坎水寨还是火光冲天，似乎与刚才截然不同，胡人侵袭时安静得像遗弃的无人村寨，胡人退了之后，他们个个又恢复生气，忙得不亦乐乎，似乎扬长避短，暂避其锋也是一种苟活的技巧。
李亘跟着坎水寨的百姓一道搬运巨大的垒石，原本打算跟着乡亲们一道去三里之外的树林里砍伐树木，由于夜黑路险，加上胡人刚退不久，安全起见还是等待白天再作打算，只能借着火光在城北山坡下开采巨石，加固城墙……
多枝穆穆算是跑得人影都没有，当时正与来路不明的黑甲军胶着之际，一见大势渐去就滑溜地逃生，丢下近千人的队伍只求独活去了，这点倒跟呼延庭琢学得挺像。
那些被放弃的胡人，万念俱灰，兵败如山倒，四处逃散，终究逃不过北卫锐士的奋起反击，顷刻间成倾轧态势，不足一刻功夫，几乎全灭对方。
王一马被下令到山下与李亘汇合，心里抱怨不已，自从他在“黄花楼”的这段时间，啥也没干，但至少一饱眼福，哪怕鼻息嗅之处皆是沁人心脾，四肢百骸舒泰，就已经很满足，众多兄弟再你一句我一句地怂恿，说不定他真能来个肉欲上的满足，真正体验春宵一刻值千金。
他倒不是那种见到漂亮姑娘就迈不开腿的色胚，北卫军纪严明，又怎能和张好这等好色之徒相提并论？抱怨几句也就过去了。至于和当地百姓还有北卫老卒们搬运石材筑城，发表自己的意见。
“胡人刚退，我们就马不停蹄地修缮城墙，加固防务建设，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，一点不符合沙场领兵的常规，要不要先领一队人马在城寨附近巡查，这么顾头不顾尾，实乃兵家大忌！”王一马还是有点经验的，毕竟打了这么多年的仗，对战场局势变化还是有警觉性的，倒不是他谨慎，更非胆小，而是的确该循序渐进。
李亘没想到此节，看着北卫老卒多数带伤在忙碌，丝毫没有在乎生死，自己既来了，就该为他们减轻负担，可惜自己只有五十人马，一队在沈奇调配下担负寨子里的防务，而自己这边还要分出人马去巡视，增加老卒们的负担不说，还大大延缓了整个坎水寨外围的进度。
“眼下天黑，围着寨子巡视，只怕一队人马陷入凶险，无人照应不说还会引起胡人的注意，趁虚而入更是异常凶险，如此一来，那边都为紧要……”李亘不由相形见绌起来，毕竟脑子不够用了，要是先与沈奇商议一下，兴许轻重缓急迎刃而解。
然而沈奇在组织城寨战后重建，安抚阵亡百姓以及老卒们的亲属，总不能什么事都麻烦他，自己却毫无主见，无论是重建城寨外围的工事还是派人巡视谨防胡人卷土重来，不容小觑，看着百姓们自告奋勇地帮助修建工事，作为北卫军正统总不能等到敌军犯境时措手不及吧？于是他又亲点了十人组建巡视队伍，让王一马带着百姓们继续修筑工事。
